不要去。
他感觉自己在大吼,但却仿佛置身真空一般,听不到任何声音。
不要去。
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腕像游鱼一样从掌心溜走,反手重重击在他下颌上。施暴者深吸一口气,脸上的表情放松而舒展,对亚伦而言几乎算得上是温柔了。
他用这样的表情对着亚伦,声音也是慢条斯理轻轻柔柔的:
“西利亚元帅是我发誓效忠的人,你他妈算我什么人。”
你连拦着我去死的资格都没有。
亚伦的心猛地缩紧了,像是被什么人用力捏了一把,心里的血被狠狠拧出来。
下意识的恶语几乎要脱口而出,但那些词句像尖利的烙铁,又烫,又痛,它们深深扎进他的喉咙,叫他没法出声。
而卡列扬在火光里转头,对他平静地笑:
“我不是说过吗,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东西,又何谈失去呢。”
他静静地看着亚伦,嘴角的笑容极轻极淡,像是风一吹就会消失一样。
“我这就走啦。”
……
归心地
时间在《迫晓》之后,真·现实向
关于终究要面对的矛盾
卡列扬从会客室出来,自动门在身后无声地关合。军部大厦的这一层楼此刻静寂无人,吸音地毯将脚步声也完全消抹。联盟副帅将臂间挽着的军服外套抖开,顺手披在肩上,他的步姿宛如某种白色的猛禽低空掠过雪地。
“喂。”
卡列扬的脚步顿住,但并没有回头。金发的alpha倚在墙壁投下的暗影里看向他,脸上没有什么表情。
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,你应该没有权限进入这一层楼吧,上将阁下。”
亚伦笑了一声:“我没有权限的话,安佳中将就有了吗?”
卡列扬转过身来看着他,这会儿他又是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无懈可击的联盟副帅了,而穿上帝国军服的安德斯·亚伦也不遑多让。白天的时候他们披挂上各自的铠甲针锋相对,那些抵死缠绵仿佛是不曾存在过的幻象。
然而严整的军服包裹着的这具身体,却牢牢记住了那种被侵入之后特有的空虚感。倒不是说有多难受,但无法否认的是,肉体的记忆甚至比精神的更深刻,更长久:哪怕这扭曲纠缠的关系尚在他的理性统辖范围之内,身体却早已食髓知味。
“让我猜猜你们聊了什么,”亚伦从阴影里走出来,灰蓝色的眼珠像是流淌着游光的无机质,“联盟就这么着急推行新的双边贸易协定吗?我不得不提醒你,争取到她的这一票对你们来讲并没有什么意义。帝国军部说到底不是个omega说话的地方。”
“安佳中将向来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,我只是给她一点小小的建议罢了。”卡列扬心平气和地答道,语气丝毫没有波澜,“对于贵国军部这种上个世纪的沙文主义作风,我只能说我感到很遗憾。想来《法布拉斯协议》里的相关条款并没能起到它们该起的作用。”
亚伦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,似乎对这个话题漠不关心。他们隔着两步的距离,但谁都没有率先上前一步的意思。
“你对安佳中将有什么意见吗?”卡列扬突然问道。“还是说……你觉得我该先征求你的同意?”
“我没有这个意思。”
“那你说清楚你是什么意思。”卡列扬眯起眼睛,声音里隐隐有愠怒,“上周基恩·莫文找上我,质问我是不是因为一台机甲就忘了安德斯·亚伦是什么样的混蛋——我知道你们会过面,方不方便跟我讲讲,你跟他说了什么?”
帝国上将像是就等着他这么发难一般,眼中闪过一丝说不出的阴暗:
“我告诉他,在麒麟上搞逆科研就是痴心妄想,那个是我送给卡列扬副帅的礼物。”
他欺身上前,一字一字说:
“——别的人连复制品都别想拿到。”
卡列扬的身形依旧笔直,没有任何暴起动怒的迹象。然而那双被谁爱惜地吻|过的眼睛,却像是骤然沸腾起来的碧色毒液。
“我以为你明白。”联盟副帅轻声说,“好的赌徒应该清楚什么可以被押上赌桌,什么不行。我以为你明白。”
他说罢,并不再多看亚伦一眼,转身便离开了。
玻璃门开关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宛如铡刀起落。亚伦站在原地,腰背挺得笔直,但卡列扬的身影一消失在拐角,他的肩膀便垮了下来,连肩章上的流苏都显得没精打采。
“我明白,但我已经……不想再赌了。”
有的路是越走越开阔,有的路则越走越难。阿纳托利·唐·卡列扬说不清自己正在走的是哪一种路。
他何尝不知道帝国的大多数人是怎么看自己的:凉薄无情,利益至上,无耻之极卑鄙之尤。联盟的同僚与他共事得久,能够稍微理解他的散漫为何,认真为何,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们能轻松接受他与亚伦现在的关系——事实上就连他自己,也谈不上全盘接受。
身体上的依存关系是最容易上瘾的。虽然一年多的时间里,他们真正见面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,但没有哪一次不是疯得尽兴,像是这晚过去,第二天便再也不会来。有时半夜醒来的时候,身旁是空的,他自己脑子还是昏昏沉沉,迷迷糊糊地喊着要水喝,不过一会儿床头便传来一声玻璃碰撞的清响,伴着似远似近的卷烟味道。有时他醒过来便再睡不着,一定要把亚伦也吵醒才罢休,后者显然根本没清醒,却会下意识地拿被子把他裹进怀里,有点不耐烦地说再乱动就干|死你。那时候卡列扬总会突然安静下来,他们赤|裸相贴,空气里木质的香气沉在下面,海风的味道浮在上边,亚伦胸腔里的震颤像是沉沉的弦响。
那时候卡列扬心里总会生起没来由的相信和没来由的恐惧。信任来得短暂,而恐惧来得漫长。除了对西利亚元帅,他鲜少这样全身心地信赖某个人,哪怕是一瞬间。而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居然是给了他在敌对阵营的直接对手。那些欲|望像凶猛的刀锋鉴开了他的灵魂,要填补进些什么别的东西去。
基恩·莫文确实找过他,但并没有把话说得那么过分,反倒因为克制而显得更加诚实,因为诚实而显得更加伤人。
莫文的声音沉而有力,像是在叙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:“这样的事,放在他们身上,可以是举国欢庆的喜讯。放在你们身上,就是……”
他的声音顿了一顿,像是在斟词酌句。
“丑闻。”卡列扬托腮看着他,甚至笑了笑,“你是想说这个吧?”
莫文愣了一下,眉角尴尬地跳了跳,“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。”
卡列扬垂眼盯着食指上的麒麟戒指,喃喃自语: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他们是双子座皇帝和联盟军神,你们不是。卡列扬,聪明如你,难道这种简单的道理也想不通么。”
我知道。他回答说。你还想说这是引火烧身,是自毁前程,我也知道。
他抬眼看着那个和他当过数百年同僚的人。两人的交情谈不上有多深,甚至还时常看对方不顺眼,但怎么说也一起出生入死过,一起经历了联盟的涅槃重生。除了元帅,整个联盟如果还有另一个人能理解这件事,那也只能是莫文了。
“莫文上将,”他说,“你今年夏天就要结婚了吧?”
莫文沉默地点了点头。
卡列扬低着头,一点点把麒麟戒指从食指上褪下来,套在无名指上比了比,然后突然笑了出来。
“真是有趣啊……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存在归属感呢?因为孤单吗,还是因为人的本质就是喜爱挤在一起寻求温暖的羔羊呢?”
莫文忍不住问道:“你之后打算怎么办?一直这么耗着吗?”
卡列扬拿起桌上的笔漫不经心地转了几下,笑道:“‘耗着’?基恩·莫文,你可太让我伤心了。”
莫文满肚子的火终于爆发出来,他猛地抓住卡列扬的衣领,怒道:“卡列扬,我没闲心陪你打哑谜,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?老子对你和亚伦之间的破事不关心,老子就是看不得你这种对自己都无所谓的态度!恕我直言,再这么下去,你总有一天会毁在他手上!”
卡列扬蹬开转椅站起身来,两手插在裤袋里轻轻飘飘地走了几步,然后回头朝莫文微微勾了勾嘴角。
“那就随他喜欢吧。”
莫文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削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后,慵懒的尾音还在空气中愉悦地激荡。
-TBC
为了答谢 @小鱼干 太太的倾情产粮,爆手速开了个新坑!